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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羅場 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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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羅場 2

第二十九章

娟兒替江綰綰盤了一個攢髻, 對著鏡用螺子黛瞄著眉,王嬤嬤也不?閑著,連忙從碧紗櫥中?掏出來件輕薄柔軟的外衫。

江綰綰閉了閉眼。

憶起今晚先是玫瑰沐浴,梳妝打扮, 而後又?熏香, 這流程怎麽這麽像承寵呢?

王嬤嬤滿心歡喜地送她上了驕子, 搓了搓江綰綰凍僵的手,而後摸著眼淚, 並低聲囑咐江綰綰:“娘子命苦狀元郎早亡, 本以為沒了出頭之日, 沒想將要?受了殿下的恩寵,一定要?好好把握機會。”語重心長,滿心為她的後生謀算。

江綰綰:“嬤嬤, 我可能覺得你是誤會了。”

王嬤嬤:“我啊, 在東宮為奴三十載了, 還從未見過殿下深夜召見過哪位女?子, 何且誰人不?知娘子對殿下的心意啊, 殿下明知還召見你,娘子說為什麽?”

可江綰綰卻覺得有些不?真切。

一來她並未沒有覺得時溟對她有意。

二來她的‘亡夫’還沒死, 若真的承寵了,那?豈非三人關系很是微妙?等?於她先嫁給了弟, 而後又?爬上了兄長的床,先從倫理還說,這無論放到哪個?朝代都是要?被浸豬籠的。

罷了。

江綰綰想了想, 不?爭氣地打起退堂鼓。

正欲下轎, 將半只腦袋探了出來,倏然?迎面傳來一個?清冽好聽的聲音:“這麽晚了, 江娘子準備去?哪啊?”

季晚眠幽幽提著宮燈,燭火拱亮她一半溫婉的臉,另一側則隱在陰翳之中?,微微彎起的眉眼只覺得瘆人,嘴角確是含笑?的。

她明顯是聽了風聲而來,擋在驕子前,江綰綰長長籲出一口氣,想起臨湘之時跟在柳煙身邊見多了娼女?為了搶客,惡心的手段層出不?窮,如今風水輪流轉此事竟然?落在了他頭上。

季晚眠身旁的嬤嬤眼裏一點也不?斂起恨意:“見了季女?官竟還有膽子不?行禮,莫不?是忘了什麽是禮儀尊卑?”

江綰綰微微福了福,王嬤嬤和娟兒也隨之跪在地上,盡了禮數。

誰想季晚眠眸色暗暗:“殘花敗柳之身怎可上殿下的床?江娘子今夜如果去?了,汙了殿下清譽,可別怪我日後為難你。”

說罷,她朝著青磚上丟下一個?小藥瓶:“服下它,一個?時辰之後身上便會起疹子,到時我會替你跟你殿下講你身體抱恙。”

正好。

她也不?想去?。

江綰綰剛捧起藥瓶,還未扯開堵在瓶口塞著的布條,卻被身後的王嬤嬤和娟兒急忙奪過,也不?知她們?拿來的膽子往地上一砸並對季晚眠叫囂道:“娘子可千萬別聽她的,過了今夜誰高誰低尚未可知呢?今夜娘子需要?跪她,明日太子許了位份,季女?官反過來就要?來跪您了。”

這話多多少少有點狗仗人勢的感覺。

季晚眠身旁的嬤嬤蹙著眉頭,仆人都敢這麽囂張,何況是主?子,可見這野心有多大?質問道:“這就是江姑娘的意思了?”

江綰綰猛地搖頭,錯愕擡頭之間,看到時韞身量頎長立於瓊閣之上正俯視著她,目若寒星,二人四目相對之後,他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,一身肅殺之氣,令她無端想退避三尺。

目光下移,玉紋佩帶上竟罕見地扣了條九節鞭。

江綰綰脊背溢出薄薄的汗,他好好端端地帶個?鞭子來幹嘛?

季晚眠沒註意江綰綰慌亂的神?態,繼續說道:“你可真是下了盤好大的棋啊,進入東宮,立誓要?成為女?官,結果只是為了爬上殿下的床是不?是?”

此時非彼時,她已經沒有閑暇去?註意季晚眠說了什麽,目光定定看著月下的人影,狠狠拽著娟兒穩下心神?,想提醒她們?這位不?速之客,緊張地喉嚨吞音不?清:“時,時,時....”

季晚眠身旁的婆子,大呵道,聲音大到在宮苑之中?層層回蕩:“是!她竟敢還有臉說是!!簡直太不?要?臉了!”

還連說三遍是,生怕人不?知道她的狼子野心一樣。

婆子哪裏見過此等?囂張的女?子,擼著袖子就要?替季晚眠出氣,而江綰綰則是在月下盯著時韞的一舉一動,只見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慢慢移至腰側,她大駭,抓著娟兒說道:“韞!”

娟兒立馬點頭,站起身子,將江綰綰塞進驕子:“快點!娘子叫你們?趕緊運她過去?,誰要?是再敢怠慢,明天要?你們?好看!”  ....

不?是?

這時韞這兩個?字竟然?還能這麽用?

江綰綰就這麽慌亂且無措地被眾人手忙腳亂地塞進了驕子,等?她反應過來想探出身子,忽如起來的擡腳讓其?重心後撤直直栽到了轎壁之上。

雙眉緊鎖,想逃已然?逃不?了。

前後虎狼,後有活閻王,當然?還是時韞的威脅更占上風,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,江綰綰端坐在車上伸出玉璧悄悄撩起一角帷幕,凝著清月下的影子,宛如松柏巋然?不?動,層層雲流融為他俊冷的背景。

不?用看他神?色,江綰綰也知道他此下心境很差,不?然?也不?會帶著九節鞭前來。

而屋檐上的時韞好似料定她在暗中?窺探自己,江綰綰餘光瞄到他薄唇親啟,不?知說了什麽,她已不?敢再想,僵硬地放下帷幕,輕輕楷著額角的冷汗。

*

侍衛的腳程很快,沒等?江綰綰剛松下死裏逃生的緊張感,又?接著將她送到時溟的寢宮當中?,剛一踏進只覺得光線暗淡,正廳內的燭火已被盡數熄滅,唯有內室內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。

江綰綰實在心思難以安定,一閉眼,還是滿腦t?這時韞手腕上緩緩拉扯九節鞭的情景,甚至還能清晰地感覺皮鞭繃緊之時噴灑出的白霧,她還是得逃!

剛轉身,魏循就急忙遣人闔上殿門,此時真的是插翅難逃。

屋外?清亮的月光徹底不?見了蹤跡,將心門最後一絲絕望消磨殆盡,少頃,傳來一身清越的男音:“過來。”

她怎麽也想不?到,剛逃過活閻王的魔爪,又?要?入他兄弟的利爪之下,好在時溟並沒有時韞那?麽可怕。

時溟似是剛出浴,緊貼的裏衣松松垮垮,稍顯冷亂的發梢還有水滴淌落,整個?人卸去?了威嚴,顯得蠱惑。他手中?握著三兩個?沾著不?同顏色的狼毫,沈浸地盯著眼前的畫卷,若有所思,而後目光緩緩落在江綰綰的身上。

這一幕,她心中?不?好的預感陡然?更上一層樓,將頸上的交襟往上提了提,小聲說道:“殿下,恐怕於理不?合。”

時溟疑聲:“禮?”

當然?是倫理。

江綰綰緊緊撰著衣角,心有又?一緊:“民女?畢竟還在為亡夫守喪,若上了殿下的榻..。”垂著頭,似乎聽到屈腿在榻上的時溟冷笑?了一聲。

她有不?明所以,一擡頭,便看見他凝視的目光:“你不?是心屬於本王嗎?怎麽又?心屬於其?他人了?”

...

“民女?自然?是保全殿下的名聲,畢竟玹澈今年春闈喪命,為他守喪還未滿一年就...”

“你喜歡時韞?”

時韞?

江綰綰心下一緊。

黑夜濃稠,他的清冽的聲音飄飄傳過來,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溟的問題,只將剛畫完的卷軸遞到江綰綰手上,責令她打開。卷軸緩緩在地上滾開,江綰綰凝著畫上之人,一度記憶有些恍惚,和時韞相似的相貌,可是細看他的穿著和身量明顯是照著‘玹澈’時期細細描摹。

江綰綰倏然?一楞,看著近在咫尺的時溟,此時的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有了一樣的神?情,眸色漆黑無半點光亮。

不?知道他何時猜到的,江綰綰只知道若是時韞此刻暴露被他降罪,青黛和柳煙只會喪命。

她急忙跪下:“殿下睿智。”

時溟:“為何要?窩藏此事?你定是知道了,才會貿然?行刺時韞?”

江綰綰深吸了一口氣:“當然?是想著僅靠科舉之案不?能定下時韞的罪,陛下剛失而覆得一位‘戰死’的皇子,縱使?時韞剛放下大錯,此時挑起事端,陛下也不?會重罰。”

“殿下,打蛇要?打七寸,不?能留一絲活氣。”

時溟的聲音聽不?清一絲情緒:

“準備怎麽做?”

江綰綰:“民女?懷疑北寒戰敗有時韞的手筆,殿下想想一個?通敵叛國?的罪名和奪嫡的罪名孰輕孰重?到時候兩罪並罰,縱使?陛下用心保他,也會被百官萬民參上,到那?時淮安王如何都翻不?了身的。”

“所以這就是民女?為什麽要?考上女?官,唯有當上了女?官才能名正言順掌權重查,進宮查閱案卷,亦可以替殿下結交權貴上諫時韞的罪行,而萬事也不?用殿下親自出面。”

她猜想時溟最重名譽,身居皇位者必須得萬民景仰,所以萬事不?可輕易出面,所以她就劃為他手中?的劍指向時韞,而清高的儲君則可穩穩居於幕後。

不?多時,寢宮又?恢覆寂靜。

“你倒是聰慧。”忽然?自己的墨發被時溟揉了揉,她錯愕擡頭,只聽他訕訕說道:“只是,原來不?是因為喜歡本王才想當女?官?”

不?知他所言何意,江綰綰尷尬地笑?了笑?:“如此有雄心大志,就是不?知女?官考試準備得如何了?”

此時輪到江綰綰訕訕地笑?了笑?,時溟已然?明了,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身側的軟塌:“過來,以後每夜我親自教。”

子時被送入殿下宮中?,醜時才被送回林楓苑,前來接江綰綰的王嬤嬤趕緊將懷中?的袍子披在江綰綰的肩上,仔細替她系著衣帶,眼裏的笑?意顯然?已經藏不?住,就連在外?候著的魏循更是噗嗤一聲笑?出來了:“江娘子好福氣啊,殿下也是好性子,每晚都喚您過來呢,這個?殊榮還是頭一份呢,到時候萬一這東宮的女?主?人是您可不?要?忘了咋家。”

他們?一唱一和地顯然?是誤會了什麽,可惜江綰綰早已精疲力盡,困意沈沈,就連聽著魏循的話也外?覺得刺耳奈何已經沒有力氣與他多費口舌,陰惻惻回道:“這福氣給公公要?不?要?啊?”

魏循聞言面色僵直,好在王嬤嬤身為府邸老人處事圓滑,連忙送江綰綰上了驕,並塞了一包銀子給魏循:“娘子樂瘋了,公公莫怪。”

江綰綰徑直上了驕,困意就傳至大腦,睡了過去?。

寢宮的兩個?時辰之內,她簡直經歷了身心雙重折磨,太子學識淵博可惜她是一點也跟不?上,可呆在他的身側也不?敢怠慢。時溟見她昏昏遲遲,只好才用最初始的教書手段:抄書。她手腕都酸了,才勉強把禮儀宮規背了七零八碎,時溟這才放她回去?。

短暫的休息也讓她有了片刻喘息,不?知道過了多久,肩膀被嬤嬤搖了搖:“娘子,醒醒,到了。”

王嬤嬤瞧江綰綰恍然?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朝著內院走去?,兮步遲遲,步伐姍姍生怕她再出什麽意外?,提著宮燈更上想為她添幾盞室內的燭火,誰想被她一口回絕:“不?用跟著了,我要?歇息了。”

“那?娘子小心點。”

江綰綰點了點頭,憑著腦海中?僅存的記憶和理智打開了門扉,廂房內漆黑一片,窗欞也不?知何時被夜風吹開,飄來幾多半闔的梨花,多了一絲冷冽的雅香,她也無暇多想,緩緩悠悠擡著腿,張開雙臂就是往榻上一撲。

那?榻好似也隨之同她一同栽了下去?,也不?知是不?是娟兒用了湯婆子提前暖了床,熾熱的體溫穿過布料熨燙著她皮膚,腦袋也順著貼了上去?,朱唇似有似無觸到了滑膩。

忙碌幾個?時辰,再回到熟悉的環境,江綰綰不?禁感慨著:“還是你最香,還是你最舒服。”

“江綰綰,你倒是還比較上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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